Photo of J. Krishnamurti

失去了同大自然的联系,便失去了同人类的联系。

克里希那穆提1983年在奥海的第1次讲话

伤害大自然,便是伤害你自己。

什么是自然?现在人们在大谈保护自然,保护鸟类、鲸鱼、海豚等动物,清理被污染的河流、湖泊、田野等等,并为此付出巨大努力。自然不是像宗教或信仰那样由思想构想出来的。自然是老虎,是那种矫健迅猛、威仪凛然的生灵。自然是生长在田野里、草地上、疏林中的那棵孤树;是害羞地躲在树干后的松鼠。自然是蚂蚁,是蜜蜂,是这地球上的所有生命。自然是河流,但不是某一条河流,无论是恒河、泰晤士河,还是密西西比河。自然是所有那些山脉,白雪皑皑,峡谷幽蓝,山峦起伏,伸向大海。宇宙是自然的一部分。要对所有这些有所感受,不要破坏它,不要为了个人享乐或口腹之欲而杀戮。我们确实会杀死卷心菜,杀死我们吃的蔬菜,但必须有个界限。如果你不吃蔬菜,那你如何活下去?所以我们必须明智地分辨。

第一次看见那棵树、那片灌木或者那根青草。

自然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。我们来自种子,来自地球,我们属于这一切,但我们很快就丧失了这种感觉,即我们也是动物,和其它动物一样。你能否感受一棵树,看着它,欣赏它的美,倾听它发出的声音?你能否对那株小小的植物,对一根野草,对沿墙而上的蔓藤,对树叶上的光影都很敏感?你必须注意这一切,并有那种与周围的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。你可能生活在城镇里,但那里一定也有些零星的树木。隔壁花园里有一株花也许缺乏照料,周围杂草丛生,但你可以看一看,感受一下你就是所有这些的一部分,是所有生命的一部分。假如你伤害大自然,那么你就是在伤害你自己。

你知道,这些以前都以各种方式讲过,但我们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些事。是因为我们深深地陷在我们自己那错综复杂的问题里,被我们自己的欲望、追求享乐、逃避痛苦的冲动束缚着,所以我们才从来不去看看周围,看看月亮吗?看一看吧。用你的所有感官,用你的眼、耳、鼻全然地凝视。看。宛如初见地看。假如你可以这样做,你就第一次看见了那棵树、那片灌木或者那根青草。然后,你也会第一次看见你的老师、你的父母、你的兄弟姐妹。伴随着那种看见的是一种特殊的感觉:既惊奇又陌生,那是在一个崭新的清晨发生的,从未有过,也永远不会再有的奇迹。

与自然交融,不要被描述自然的文字束缚,而是要成为自然的一部分,意识到、感受到自己属于这一切,要能够热爱这一切,要能够欣赏一头鹿,一只墙上的蜥蜴,或是地上的一根断枝。要不言不语地望着晚星或新月,不要随便说一句,“多美啊”,然后就转身被别的东西吸引过去,而要像初次看见那样望着那颗孤星和那弯纤细的新月。如果在你和自然之间存在这种交融,那么你就能和他人,和坐在你身旁的男孩儿,和你的老师或父母交融。我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这种彼此紧密相联的感觉,在这种关系中不仅有关心的话语,还有这种无法言传的交融感,即我们是在一起的,我们都是人类,我们并不是分开的、分裂的,我们不属于任何群体、种族或者某些理想主义的概念,而是说,我们都是生活在这个神奇而美丽的地球上的人类。

与自然和谐共处,会带来一个不同的世界。

你可曾在清晨醒来,望向窗外,或是走到外边,站在草坪上,看树木,看春日破晓?和这一切共处。倾听所有声音,倾听树叶间微风的低语。看阳光照亮叶片,观察太阳越过山顶,越过草地。还有那干枯的河床,或是吃草的动物和山上的羊群,观察它们。望着它们,带着关爱、呵护之心,不愿伤害一草一木。如果你能这样与自然交融,那么你和他人的关系就会变得简单、清晰,毫无冲突。

这是教育者的一项责任,不是仅仅教授数学或是如何使用计算机。更为重要的是,要与他人情感交融,既和那些受苦、挣扎、承受着贫穷带来的巨大痛苦与悲伤的人交融,也和那些乘坐豪华汽车从身边驶过的人交融。如果教育者关心这件事,他就会帮助学生敏感起来,敏锐地感受他人的悲伤、挣扎、焦虑、忧愁,以及他在家里发生的争吵。教育他人这样与世界交融,应该是教师的职责。世界也许太大,但世界就在他所在之处;那就是他的世界。而这将会使他很自然地体贴、关爱他人,彬彬有礼,而不会举止粗俗、残忍。

教育者应该讲所有这些事——不是只在嘴上说说,他必须感受这个自然的世界和人类的世界。它们是息息相关的。人无法脱离这种联系。摧毁大自然,就是在毁灭他自己。杀害别人,就是在杀害他自己。敌人并非他人,而是你自己。与大自然、与世界这样和谐共处,当然会带来一个不同的世界。

选自克里希那穆提作品 THE WHOLE MOVEMENT OF LIFE IS LEARNING(中译本《教育就是解放心灵》)

录像:怎样才能生活在这个地球上而不破坏它的美?

和自然形成正确的关系是什么意思?

问:和自然形成正确的关系是什么意思?克里希那穆提:我不知道你是否探明了你与自然的关系。不存在“正确的”关系,有的只是对关系的理解。正确的关系,跟正确的思想一样,意味着接受某种规则。正确的思想与正确的思考是两回事,正确的思想,不过是遵从模式,让人有体面、受尊敬等等,而正确的思考则是一种运动,它产生于理解,而理解则总在经历修正、改变。

如果你真的热爱地球,那么你就会节俭使用地球资源。

同样,正确的关系,与理解我们跟自然的关系是不同的。你与自然是什么关系呢?自然是河流、树木;是天上的飞鸟、水中的游鱼、地下的矿藏;是瀑布与浅浅的池塘。你同这些是什么关系呢?大部分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关系。我们从不看一棵树,或者,假如我们这么做了,也是抱着利用那棵树的目的,要么是坐在树荫下纳凉,要么是把它当作木材来砍伐。换言之,我们是带着功利目的看树木的;我们从未看过一棵树,而不投射自己的想法,不为了自己的方便而利用它。我们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地球和它的物产。我们对地球没有爱;我们只是在利用地球。如果你真的热爱地球,那么你就会节俭使用地球资源。

也就是说,我们要想理解自己同地球的关系,就应当非常节俭地使用以地球资源制成的物品。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,跟理解他与邻居、妻子、孩子的关系一样困难。但我们从未理会过这个问题;我们从未坐下来观察星星、月亮或是树木。我们太过忙于那些社会活动、政治活动。这些活动是对自我的逃避,而崇拜自然也是在逃避自我。我们总是在利用自然,要么是作为一种逃避,要么是为了实用主义的目的——我们不会真正停下来,热爱这个地球或地球上的万事万物。我们不会享受这片丰饶的土地,尽管我们利用这土地来获取衣食。我们不喜欢亲手耕耘大地——我们耻于用双手劳作。当你用自己的双手在大地上耕种时,会有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。但我们只希望由别人来干这些活;我们将自己看得过于高贵,怎能用自己的手呢!

因为我们不爱大自然,所以,我们也不懂得如何爱人类。

所以,我们已经失去了同自然的联系。一旦理解了这种联系,理解了它的真正涵义,我们就不会把财产划分成你的和我的;虽然你可能拥有一片土地,并在上面建造房屋,但那个房子就不会专属于“我”或“你”了;更确切地说,它就是一个栖身之所。

因为我们不爱地球以及地球上的一切,而只会利用它们,所以我们才会对瀑布之美麻木不仁,我们已经失去了对于生活的感触。我们从不背靠大树而坐。因为我们不爱自然,所以也就不知道如何爱人类。我们已经丧失了那种温柔,那种敏感,那种对美的事物的反应。只有复苏这种敏锐的感知,我们才能懂得什么是正确的关系。仅凭挂几幅画,画一棵树,或是在头发里插上几朵花儿,并不会唤醒这种敏感;只有抛开这种实用主义态度,这种敏感才会出现。这并不是说你不能利用地球;而是说,你应当恰如其分地利用它。地球应该得到人类的热爱和悉心照料,而不是用来划分成“你的”和“我的”的。种上一棵树,然后宣称它是“我的”,这么做实在愚蠢。人只有摆脱了那种独占的欲望,才可能拥有这份敏感,既对大自然感觉敏锐,也对人类以及来自生活的永无止境的挑战体察入微。

克里希那穆提1948年在浦那的第8次讲话

Photo of J. Krishnamurti

我们在人与人之间所造成的也是一个现实,但却是充满冲突、斗争的现实。所有人都试图在外在、内在上出人头地。我们都在努力着,想要在灵性上——如果可以用这个词的话——出人头地。如果你试图成为什么人物,也就是野心勃勃,竞争攀比,试图在政治上、宗教上取得地位,等等,那么,你同别人,同大自然就不会有任何联系。我认为,生活在这个拥挤、喧闹而又肮脏的城市里,很少有人可以经常遇见大自然。你们虽然与这神奇的大海为邻,却与它形同陌路。你望着它;或许还会在海里游泳;可是却感受不到大海那巨大的活力和能量,看不到那惊涛拍岸的美,那种神奇的瞬间和你自己不存在任何交流。如果同那些都没有任何联系,你又怎能与他人产生联系呢?假若无法感知海水的光泽和律动,潮水退去又涌来的磅礴生命力,假如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,你又怎能对人际关系有所觉察或者感知敏锐呢?请注意,理解这点非常重要,因为——如果可以的话,我谈一下美——美不仅仅存在于外形,而是说,从本质上讲,美是那种敏感的品质,是观察自然所需要的品质。

克里希那穆提1982年在孟买的第2次讲话

录像:我怎样才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,而不与那种残暴行径同流合污?

交融

假如你同任何事物都没有交融,那么你就是一个行尸走肉。你必须与河流、飞鸟、树木交融,与美轮美奂的暮色交融,与水面的晨光交融,你必须与你的邻居,与你的妻子或丈夫,与你的孩子交融。我说的交融,意思是不受过去干扰,这样你是在重新去看一切。这样你才能对昨日的一切死去,这是唯一可以与某种事物交融的方式。这是可能的吗?你必须探明这个问题,不要问怎么做——那是个愚蠢透顶的问题,从中表现出来的不是一种想要理解,而是想要获得某种结果的心态。

所以,我问的是,你可曾与某种事物,与你自己有过联系——不是与你的高我、低我取得联系,不是与我们为逃避事实而捏造出来的无数分裂的观念取得联系。你必须探明究竟,而不要由别人告诉你如何全然地行动。没有“如何”;没有方法;没有体系;别人无法告诉你。你必须用功。抱歉,我的意思不是努力——人们都喜欢努力;这是我们的一个幻想:要想达成什么就必须努力。你无法努力;当你处于交融的状态时,你并没有努力,它就在那儿了;那种芬芳就在那儿,你无须努力。

心智可以在与它自身交融的状态中静静地处理每一件事。

如果可以的话,我想请你问问自己,亲自弄个清楚,你可以和某种事物交融吗?你可以和一棵树交融吗?你曾经和一棵树交融过吗?你知道注视一棵树是什么意思吗?那需要没有思想、记忆干扰你的观察,干扰你的感受,干扰你的敏锐感知,破坏你注意的状态,这样一来,存在的就只有树,而没有正在注视树的那个你了。你可能没有这样看过,因为对你而言,一棵树毫无意义。树的美根本没有任何意义;对你来说,美意味着性欲。于是,你不再看树、看自然、看河流,不再看人。你同任何事物,甚至同你自己都失去了连接。你连接的是你自己的观念,你自己的言辞,这就跟一个人与灰烬连接一样。你知道如果你同死灰连接会发生什么?你就死了;被烧掉了。

所以,必须要有一种全然的行动,不会在你存在的任何层面制造矛盾;要交融,要与你自己交融,不是与高我、阿特曼、神等等交融,而是真正与你自己,与你的贪婪、嫉妒、野心、残忍、自欺等等完全连接,然后再由此开展行动。那时你将亲自探明——是探明,而由别人告知则毫无意义——唯有当心智完全安静时,由这种心智产生的行动才是全然的行动。

对于大部分人而言,心总是吵吵闹闹,跟自己聒噪不休,不是就某件事情自言自语、唠唠叨叨,就是试图跟自己谈话,说服自己相信什么;它总也停不下来,总在制造杂音。而指引我们行动的竟是这种杂音。任何来自杂音的行动只能制造更多杂音,更多混乱。可是,假如你曾经观察、了解过交流意味着什么,还有交流的难点,也就是心智不使用语言的交流——因为正是这样的心智才可以交流和接收信息——那时,因为生命就是一场运动,你将随着自己的行动,自然而然、轻松自在、毫不费力地进入这种交融状态。在这种交融状态中——假如你探询得更加深入——就会发现,你不仅与自然,与世界,与周围一切交融一体,而且也与你自己交融一体。

与你自己交融,意味着彻底寂静,这样心智便可以在与它自身交融的状态中静静地处理每一件事。由此便会出现完整的行动。唯有空无,才能产生一种全然的、富于创造的行动。

选自克里希那穆提作品ON NATURE AND THE ENVIRONMEN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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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边有棵树……

河边有棵树,我们已经在日出时分日复一日地观察了它好几个星期。朝阳慢慢从地平线升起,当它越过林梢时,这棵树刹那间变成了金黄色。所有的叶子都闪烁着生命的光芒,你就这么看着它,时光飞逝而过,但这棵树的名字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这棵美丽的树本身——似乎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品质散布在整片土地、整条河流之上。然后太阳又升高了些许,叶子开始颤动,开始跳舞。这棵树似乎每个小时都具有一种不同的特质。在太阳升起前它有一种郁暗的感觉,很安静,很遥远,充满了庄严感。然后白天开始了,沾满了阳光的树叶在跳舞,赋予了它一种特别的感觉,有一种浩瀚的美感。中午时分,树影变深,你可以坐在树下遮阳,树是你的伙伴,你永远不会感觉孤独。当你坐在那里,有一种特别的连接,这连接里有一种深刻而持久的安全感,以及一种只有树木才懂得的自由。黄昏时,西方的天空被落日点亮,这棵树又慢慢变得暗淡,再暗淡些,把自己包裹起来。天空变成了红色、黄色、绿色,但是这棵树安静如故,把自己隐藏起来,在夜里歇息着。

如果你和它建立了连接,那么你就和整个人类有了连接,然后你就会为那棵树和世界上所有的树负责。但是,如果你和地球上的生命没有建立连接的话,你可能就失去了和所有人类的连接。我们从未深入观察过一棵树的特质,我们从未真正触摸它,感觉它的坚实、它粗糙的树干,聆听来自这棵树的声音。这声音并不是穿过树叶的风声,也并非来自清晨拍动树叶的微风,而是树自己的声音,树干的声音,树根的寂静之声。你必须格外敏感才能听到这些声音。这声音并非来自这世界的噪声,并非思想喋喋不休的喧哗,也不是人们在争吵和战争中的粗鄙杂音,而是作为宇宙的一部分的声音。

和自然在一起,疗愈就会渐渐发生。

有一点很奇怪,那就是我们和自然、和昆虫、和跳跃的青蛙,和在山间呼唤伙伴的猫头鹰几乎没有任何连接。我们似乎从不对地球上的生灵保有一份感情。如果我们能够和自然建立一份深刻而持久的联系,我们就不会为了口腹之欲猎杀动物,也不会为了自身的利益去伤害、去解剖一只猴子、一只青蛙和一只豚鼠,我们会找到疗伤和治愈身体的其他方法。而心灵的疗愈则是一件完全不同的事。当你和自然在一起,和树上的那只橙子在一起,和穿破水泥的青草叶片在一起,和隐于层云之下的山脉在一起时,这种疗愈就会渐渐地悄然发生。

这不是伤感或者浪漫的想象,而是和地球上生存着、活动着的万物的一种真实的连接。人类捕杀了数以百万计的鲸鱼,并且还在继续残杀。从屠杀它们而获取的东西,大可通过其他方式获得。但是显然人类热衷于杀戮,猎杀疾驰的鹿、漂亮的瞪羚和大象。我们也喜欢互相残杀。贯穿人类在地球上的整个历史,对他人的残杀就从未停止过。如果我们能够——我们也必须——和自然、和树木、和灌木丛、和花、和草、和快速飘过的云,建立一种深入持久的联系,那么我们就不会为了任何原因去杀害别人。有组织的谋杀就是战争,尽管我们通过游行示威反对某一场战争,核战争或其他战争,但是我们从不反对战争本身。我们从没说过杀害别人是世上最严重的罪行。

选自KRISHNAMURTI TO HIMSELF(中译本《克里希那穆提的独白:最后的日记》)